“95%的民宿都在亏损!”——这是某民宿业者在接受TBO采访时出具的说法,相较于业内流传的80%不盈利的说法更为极端。而“围城”,已经成了当前行业内外在认知对立上最真实的写照
“95%的民宿都在亏损!”——这是某民宿业者在接受TBO采访时出具的说法,相较于业内流传的80%不盈利的说法更为极端。而“围城”,已经成了当前行业内外在认知对立上最真实的写照。
很难追溯这股热潮究竟兴起于何时,当行业标准尚未统一、地方政策晦暗不明,各行业玩家借情怀之名竞相入场,开启了全国范围内“上山下乡”的建设高潮。包括民间、相关部门、国企等在内的多方资本蜂拥而上,行业发展逐渐泡沫丛生。
空谈情怀无法变现,而市场行为最终还是要回归商业本质。当潮水退去,刺眼的入住率扯掉了多家网红民宿的底裤,我们不禁要问:如果民宿不仅仅是个玩意,究竟要怎样才能实现盈利?当选址失误、配套缺失等造成大量无效投资,另类的乡村版“去化”难题要如何求解?
逼仄的利润空间
“两年前我说过,民宿基本没有前途。”谈到当前民宿行业的困境,业内人士冯绍辉表示,现在的判断仍然跟之前一样,没有任何改变。而这样的定调似乎在逐步得到印证。
历经数年密集的营销轰炸,莫干山网红民宿的“星光”开始趋于黯淡。从2016年入冬开始,多家民宿业主反映入住率下降反常,市场行情之差不同以往,相关内容多见报道。而莫干山的境况并非孤例,据了解,多个其他目的地的民宿行业遇冷也在同步加速。
“对于丽江来讲,客栈民宿这个行业已经日渐衰微。”丽江古城某客栈业主杨洋(化名)以亲历的本地民宿行情走势,同样向TBO表达了此类悲观的论断。
“作为国内民宿业的先行者,丽江在2013年达到了顶峰状态。”据杨洋介绍,在那时的国庆假期,平时卖80的要卖到400以上;大厅沙发借宿一晚上都能卖200;古城边3公里之内根本找不到停车位......他以一个看似荒谬的案例呈现出彼时民宿市场的紧俏,“正常你租下一家客栈,可能连院子都没盖好,随便加价100万就有人要接。”
也正是因为过于火爆的市场状态,刺激相应的扩容速度不断加快。从彼时起,市场形势开始陡转直下。
“以暑期旺季为例,往年一般从7月10号开始,到8月25号结束,期间房价可以提升3倍;但16年却迟迟拖到了7月25号,而到8月20号就基本人去城空,且期间房价只敢维持50%左右的涨幅。”杨洋谈到,在一轮轮的高位接盘下,业者的营收压力不断加大,“包括租金,都由早前的2、3年一付变成了5年甚至10年一付;现在随便去丽江哪家客栈打听,基本都愿意转让。”
不仅仅是丽江,在TBO此前对厦门、大理、阳朔等地民宿业主的采访中了解到,包括入住率普降、旺季周期缩短、房价长期低位徘徊等均有不同程度出现,而下滑的烈度和波及范围,正以超出业者预料的方式汹涌来袭。
美丽乡村“大跃进”
尽管入局者已经开始割肉逃离,但各路资本仍然在逆向加速进场。
“中小业主或许只是陪跑者,民宿这股风潮完全是受官方带动。”业者阿毛谈到,在这场狂飙突进的“上山下乡”运动中,相关部门更多地充当了民宿投资的主力军。由于传统产业陷入萧条,转型阶段亟需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,地方相关部门迫切希望能找到新的业绩亮点。
“为了推动美丽乡村建设,大量临近高速公路且风景很好的乡村被投入改造,餐饮购物这类小型商业街可以做配套建设,但住是一个很大的问题”。阿毛表示,如果直接参照所谓共享经济模式(纯粹农家住宿)的话,游客的住宿体验度太差,无法达成留客的核心诉求。由此,民宿建设也就被寄予了厚望。
在相关部门意志为主导的的强力推进下,各地民宿建设热度空前。“以长三角地区为例,据说江苏今年拿出了1000亿资金投入美丽乡村建设,在浙江某些城市,当地相关部门对民宿建造的补贴高达80%,这基本相当于就是相关部门在投资。”
呈现的结果很直观,各地的民宿在乡村山野里批量面世,但“生下来可以,谁能来养?”多数地方相关部门并没有能力参与运营,直接吸引了第三方运营商顺势而入,按照阿毛的表述是“挤破脑袋都想进去”,这其中究竟能获益多少无从得知,但第三方真实的运营能力究竟怎样,却是一个值得商榷的话题。
“我朋友从公司高管跳出来创业,旗下民宿已经开到14家,但直到现在始终不赚钱,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钱,也不知道从哪里赚钱。”阿毛谈到,该朋友目前频繁与相关部门部门沟通做代运营,但对于实际效果他只能保持谨慎乐观,“即便是运营也需要成本投入,如果无法保证营收能够覆盖成本,那究竟是肉还是坑?”
“随着大批量的民宿在乡村山野连续落地,产品供需不匹配、运营能力不足等问题会不断放大,未来城市去化的窘境可能在乡村上演,海量的资金投入最后将造就一大批美丽的鬼屋。”阿毛直接给出了这一惊悚的结论。
问题出在哪儿?
“整个市场的供应量增长太快,尤其在过去的两年时间,有些地方的新店数量是在连续翻倍。”业内人士赖国平谈到,这是造成当前行业困境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“大家可能忽略了一个问题,除开兴建的5星级酒店,城市酒店基本是存量物业改造;但是在农村,如果突破了禁止宅基地做商用这层法律界限,那民宿的供应量几乎是无限的,因为所有的房子都可以用于改造。”而在存量改造的同时,大范围的美丽乡村建设在同步制造增量,供需失衡的趋势显然可以想像。
供应量非理性增长反映出的另一面,则是行业准入门槛的低下。
“与业者本身自持物业不同,所谓不挣钱指的是民宿投资者,这对业者的综合能力要求较高。”业内人士董阳(化名)指出,包括选址、产品、运营、传播营销,最少要满足以上几项民宿才可能是一个完善的产品,大量的民宿业者至少有一点没做到、甚至说可能只做到一点,不挣钱在情理之中。
“包括在早些年,进入这个领域的人比较多,且大都是非专业者,在市场未饱和时,即便产品有部分缺陷还是能够挣钱,而目前行业竞争加剧让市场利润不断摊薄,精细化运营已经成为必须,很多非专业者肯定扛不住考验。”
而竞争加剧的范围并非局限在国内,随着出境游的飞速增长,国内旅游目的地被动参与全球化竞争已既成事实。
“其实从2014年开始,国内大目的地已经进入全球化竞争,国内旅游目的地之所以在过去两年严重下滑,实际上跟这股趋势直接相关,与海外众多成熟的旅游目的地相比,国内旅游目的地可改进提升的地方太多了。”赖国平谈到,这是国内众多旅游目的地必须正视的现实。
综上所述,大量业者的非专业性和市场竞争加剧是利润率下行的重要原因;但站在发展角度看,民宿并未像本世纪初的经济型酒店那样,在资本助力下快速实现规模复制,其本身的个性化魅力反尔成了制约。
“民宿要盈利有几大障碍。第一季节性太强,这导致淡旺季太明显;第二民宿当前缺乏品牌认知,要靠大量的第三方平台去推;第三民宿的经济规模太有限,人力成本管控与服务质量很难平衡。”而规模不经济,是阿毛强调的民宿最大致命点。
“盈利是需要有经济规模的,你就8间房、10间房,前台要不配,经理要不要配,服务员要不要配,布草要不要配?经济规模的瓶颈摆在那里,单靠运营能力怎么解决?“据阿毛表述,鉴于规模化(14家店)后仍然看不到盈利希望,趁当前民宿投资高烧未退,朋友正在积极寻求套现退出。
可能的未来
业者介绍,在民宿发展的初级阶段,市场定价大都存在虚高现象。但高端人群对产品体验尤其看重,当价格与实际入住体验不相符,不断下滑的入住率让一众所谓高端民宿的处境愈发尴尬,回归到合理价位区间,或许是他们不得不接受的现实。
“受自媒体效应的影响,大家都不愿意做便宜的产品,但事实上基础需求是最稳定的。”赖国平谈到,在服务水平、格调氛围等都没跟上的前提下,尤其像2000以上的产品基本是标签化消费,属于一次性行为,“这样的高定价根本不具有长期性,当市场退潮后,价格自然会降下来。”
民宿之所以大规模泛滥,与准入门槛过低的项目众筹直接相关,当实际分红远不达预期,而盈利困难又将导致债权退出无法得到兑现,相应的纠纷不可避免。而与此前零星的案例相比,业者谈到,2017年相关的纠纷事件可能进入集中爆发期,彼时,行业整合的进度将不断加快。
“不像经济型酒店这类完全标准化的存在、3~5个品牌基本吃掉了整个市场;民宿不论是在市场总量还是品牌数量上,都会比经济型酒店更多,未来可能会有30~50个品牌同时存活,而市场总量也基本由他们构成。”赖国平表示,随着包括资本、渠道等各方力量的推动行业整合加速,小而美的网红民宿将成为一个伪命题。
另外需要指出的是,由于当前众多的美丽乡村建设多靠硬件堆砌,且业态单一,实际的游客体验、留客效果包括复购率都远不及预期,存活率会很低,而构建有机综合体被认为是有效解决问题的途径之一。按照赖国平的表述则是“周边度假目的地化是一大趋势”,部分民宿开始改名庄园,也是遵循同一逻辑。
“其实硬件不解决问题,关键的核心还是内容和人。”董阳谈到,相关部门主导并非建设一个看上去很美的乡村就行,核心是要将有才华的创客聚集到乡村,由他们来去打造个性化产品,搭建各种业态,最后组成乡村文旅产业生态。“作为相关部门,只需要维护好生态土壤,包括各项政策支持,基础设施配套建设,协调各类宣传推广等。”
在这样的生态体系基础上,项目的生存(抗风险能力)和发展(融资能力)都会有明显提升,董阳对此做了具体阐述。
“单个民宿好比蜜蜂,综合体就像蜂巢,即便因为某种原因导致某个蜜蜂无法存活,但整个蜂巢的体量不会受到影响,因为生态依旧稳固。再者单体民宿体量也太小,资本逐个去做对接效率太低。但将各业态整合成乡村综合体,这个时候资本会感兴趣,他们看中的不仅仅是体量,因为综合生态的抗风险能力也更强。”
而随着乡村综合体业态的不断丰富,产品打包将会更具多样组合性。在当前盈利模式单一的情况下,多元化收益的探索将会为民宿综合收益带来有效补充。
“民宿作为旅行住宿的体验场景,本身应该具备非常强的流量转化效应。未来可以乡村综合体为单位设计整体营销方案,而不再聚焦单个住宿产品。包括手工,亲子、户外项目等都可以做打包销售。但前提是一定要先把产品最好,确保住宿体验,后续的横向连接才有可能。“董阳谈到。
而据赖国平介绍,目前瓦当瓦舍有1/3的店非房营收可以达到20%,所有店平摊下来应该在10%左右,而这他强调瓦当瓦舍未来会重点突破的一个方向。“旅游住宿是一个很复合的场景,一旦你完成某种闭环设计,多元化收益这块的潜力非常大,做到极致后跟客房收入1:1都是有可能的。”
现实的挑战
美丽乡村建设已经带来民宿的大规模量产,乡村版“去库存”成为当务之急,但大量项目从落地开始,自身的结局可能就已经注定。
赖国平表示,“从资源端来看,如果条件足够优质,周边景观有成为旅游目的地生态基础的前提,基于综合业态允许自主开发,我们愿意去尝试;但综合生态里,最重要的是人,很多相关部门主导的事情,往往都是一些假设性的生态,他们希望用硬件堆积的方式快速达成目标,或者强行生造一个文化主题,这很难成功。”
另外一方面,渠道与资源的的博弈是永恒话题,酒店如此,民宿更是如此。
“对于民宿来讲,尽管目前OTA巨头基本垄断了流量,但从民宿产品的个性化角度看,纯粹追求性价比的OTA,并非民宿产品理想的获客渠道。”赖国平谈到,随着2~3天这类非刚性的周边度假需求快速爆发,住宿与在地的玩乐方式内容会产生极大关联,比如能否将它设计成类似时间包,以住宿+活动内容的的形式呈现,可能更具有发展空间。
“但目前为止,行业还没有一家表现出来有足够的发展潜力,如何找到新平台存在的机会点,会成为接行业下来在流量获取上破局的关键。”
而回到上文提及的从业者现状,行业发展混乱,人才缺口是一大关键因素,赖国平谈到了当前众多民宿培训的华而不实。
“各类网红民宿的培训课程越来越多,但普遍不具备任何专业性,一般相关的理论体系建设应该是随着行业的发展在同步完善,如果行业趋于成熟,专业化分工会更急加细化,自然会有合格的优秀的培训机构出现。但目前行业整体处于蛮荒期,缺乏有说服力的运营经验和成熟案例。涉及到实操层面,还是困难重重。”
但所有问题的前提是,无论怎样讨论民宿行业的突破方向,关于其合法性是绕不开的话题。地方政策对监管尺度的把握,始终是悬在悬在业者头顶的“阿喀琉斯之踵”,这也是机构资本进入民宿行业的严重障碍。
“以厦门鼓浪屿为例,90%的民宿没有合法营业执照,因为明年9月将迎来金砖五国峰会,当地规定无证照业者要关门4个月,这基本相当于一场“大清洗”。”赖国平谈到,即便像江浙等部分地区,地方政策有一定弹性,但大面积放宽不可能。“资本安全与政策隐患的根本矛盾,可能永远无法解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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