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程院院士刘韵洁:新一代互联网可实现定制服务

本报记者 王峰 北京报道“现在很多人，到什么地方先问‘有没有WiFi’，就是因为我们的流量费太高了！”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将这一“社会关切”带到了4月14日举行的一季度经济形势座谈会上。据报道，座谈会上，中兴通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侯为贵表示，当前中国互联网流量的“指数式”增长，对通信基础设施不断提出挑战，需要进一步加大建设力度

本报记者 王峰 北京报道

“现在很多人，到什么地方先问‘有没有WiFi’，就是因为我们的流量费太高了！”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将这一“社会关切”带到了4月14日举行的一季度经济形势座谈会上。

据报道，座谈会上，中兴通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侯为贵表示，当前中国互联网流量的“指数式”增长，对通信基础设施不断提出挑战，需要进一步加大建设力度。

对此，中国工程院院士刘韵洁认为，“对老百姓来说，流量费下降是受欢迎的，通过技术变革，让网络流量费用更低一些也是可能的”。

刘韵洁介绍，一些大的互联网企业有付费使用优质互联网服务的意愿，但现有网络架构无法提供定制化的服务，“新一代互联网则既可以提供免费使用的‘普通公路’，又可以提供更好体验的‘高速公路’”。

刘韵洁不仅是一位技术专家，还是卓亚网络法治中心名誉主任，这是一家致力于研究互联网法治领域的民间智库。

“每年都扩容，问题仍严重”

《21世纪》：李克强总理座谈会上提出的我国网速慢、流量费贵的问题，技术层面的根源在哪里？

刘韵洁：2013年时，中国互联网用户的数量已超过美国、巴西、印度、日本、俄罗斯5国数量的总和，但中国互联网的质量又是怎样呢？

美国Akamai公司的数据显示，在2014年第二季度，中国互联网平均每个用户的带宽在全球排第72位。这说明中国的互联网的网速是很慢的。

当然，这也不能说我国的电信运营商不努力，不管是中国联通还是中国电信，他们每年都在翻番地扩容带宽。这说明一个问题，不能再走老路，要通过技术变革，采用新的互联网架构。

很多人认为解决宽带拥堵问题，只需要把铜缆换成光纤，提速到10M、20M就可以了。这解决的只是互联网“入口”的问题，哪怕用户接入互联网换成“高速公路”了，但如果互联网内部仍是“普通公路”，仍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。

而且现有网络建设的成本又比较高，运营商虽然可以通过提高管理水平等“挖潜”手段进一步降低流量费，但如果企业长期亏损，也是难以为继的。所以运营商的根本出路是抓住互联网技术架构变革的机遇，大胆创新，探索采用新的互联网技术架构，对不同类型、不同需求的用户区别对待、实现定制化服务，走出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网络发展之路，摆脱运营商目前的困境。

《21世纪》：网速慢、流量费贵恐怕只是电信服务的一个表面问题，现有的互联网架构究竟面临哪些挑战？

刘韵洁：当初互联网的设计本来是解决计算机之间的互联，当时根本不会想到今天承担这么多任务。第一个挑战是原来的架构已经制约了网络的发展，很不灵活。第二个挑战是现在的流量增速呈爆炸式增长，尤其是视频的流量，重复冗余的流量很多，目前的互联网架构难以适应。

第一个挑战体现在OTT业务上，传统的电信业务是运营商建好网络，然后向用户按流量收费。但互联网企业的OTT业务越过了骨干网的计费系统，比如微信的语音、文字传输就不像电信运营商的短信服务那样收费，在免费使用网络的同时吸引了大量用户。这样的市场竞争下，导致运营商也都去大力发展OTT业务，而没有动力去增加骨干网的带宽。久而久之，互联网就像一座大桥，会因为承载不了那么多通行的汽车而坍塌。

第二个挑战是互联网用户量发展太快，2011年的互联网流量是2010年的一倍，美国高通公司预测，根据这样一个速度发展，未来10年互联网的流量将是现在的1000倍。

这导致电信运营商的带宽每年都在翻番扩容，一个工程的建设周期是两年，也就是说这个工程还没完工，第二年下一个工程又启动了。可即使这样搞，中国互联网的问题还是很严重。

这其中包括互联网中传输的是大量的重复信息，比如2011年的一个数据显示，优酷网上点播超过1亿次的电视剧就有30部。现有的网络架构必须经过变革，才能解决这个问题。

普通公路还是高速公路

《21世纪》：新一代互联网与现在的互联网根本上有什么不同？

刘韵洁：现在的互联网相当于普通公路，不管是快车、慢车，都在上面堵着。但新一代互联网可以根据需求，在普通公路之外，实时开通高速公路、高铁、航班等不同的服务。

实际上，对于更优质的骨干网服务，存在着差异化付费使用的可能。华为公司的一项调查显示，85%的用户愿意最高溢价25%，使用质量更好的网络。

还有一些数据，比如美国的亚马逊公司统计，每个用户登录其网站的时间增加0.4秒，它一年的损失就达16亿美金。雅虎公司也发现，每改进400毫秒的登录时间，会增加9%的业务量。所以互联网公司都希望能够有更好的电信运营服务。

我再举两个例子，一个是Google公司在法国收购了一个公司，结果发现当地网络质量不好，他就跟法国电信提出，愿意多付费使用更好的网络。还有美国著名的视频网站Netflix，2013年10月的时候，发现因为用户增多，导致网络速率下降了27%，于是同样和一家有线电视运营商提出购买优质网络的要求。

在网络架构上，Google的决心很大。它采用新的网络技术架构将全球12个大的数据中心联在一起，从而将网络利用率由原来30%提升到了95%。尝到甜头后，Google在2014年一季度投了23亿美元，实际上是每年投92亿美元，要在全球100个国家的数据中心建设新的技术架构网络。

《21世纪》：中国的新一代互联网研发、应用的情况怎样？

刘韵洁：我从2005年开始研究新的互联网架构，2007年，组织了中科院、北京邮电大学和清华大学3个团队，后来我们3个团队被引入到江苏省，省市政府给了很大支持，从而有了非常大的发展。现在，我们3个团队发展成了18个团队，外围团队有40多个，从不到100人变成了500人，加上外围团队有800多人。

前不久，中国电信有关负责人透露，中国电信今年将会在ChinaNet、CN2两张全国骨干网的基础之上，打造第三张全国性骨干网络，主要用于数据中心之间的节点互联。三大运营商都在做同样的事情，包括国内个别大的互联网公司也提出建设自己的网络。

尽管中国的新一代互联网已经启动，但距离完全取代现在的IP网络还有一个较长的过程。美国的电信运营商AT&T提出到2020年，75%的网络都使用新的架构，这个速度是很惊人的。中国的动作还不是很大，原因可能是电信运营商缺乏变革的动力，所以需要政府部门去推动。

抓住机会，建成全球最好的互联网

《21世纪》：除了技术原因，还有其他因素在阻碍新一代互联网的发展吗？

刘韵洁：美国正在经历一个“网络中立”原则的巨大争论，这也是全球网络立法问题的焦点。

“网络中立”要求平等对待所有互联网内容和访问，防止运营商从商业利益出发控制传输数据的优先级，保证网络数据传输的“中立性”。

2011年9月，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（FCC）公布了体现“网络中立”原则的《开放互联网指令》，但就在这部指令生效仅一个星期后，美国电信运营商Verizon就将该《指令》和FCC告上法庭，要求判决《指令》无效。

从此《指令》进入涉诉状态，暂缓实施。2014年1月15日，联邦上诉法院哥伦比亚特区巡回法庭否决了FCC的《开放互联网指令》。

2014年5月，亚马逊、Google、微软等公司又联名给FCC的主席写信，要求支持网络中立。2014年10月，奥巴马亲自表态说应该支持把互联网当成一个公共事业，表示支持“网络中立”。

2015年2月份，PCC的5名专家以3：2的投票批准了新的网络中立条例。但正是在奥巴马发表讲话后，AT&T宣布停止在100个城市的高速光纤及联网投资，目前又有运营商针对新的条例提出了起诉，关于“网络中立”的争论也扩展到了欧洲。

《21世纪》：您如何评价“网络中立”原则对互联网行业带来的影响？中国会不会面临同样的问题？

刘韵洁：美国的“网络中立”原则，可能会制约其网络技术架构变革。但“网络中立”原则也有它的背景，就是运营商的现有网络提供不了更好的服务，如果要让一部分企业享受更好服务，就得让别人的网速更慢，所以只能大家的网速一起慢。这就导致“网络中立”原则成了一个“公说公有理、婆说婆有理”的问题。

这个原则及其争论可能也会传到中国，我非常担心中国受到网络中立的影响，如果不允许运营商通过提供更好服务来合理收费的政策，就会阻碍运营商进行网络技术变革的动力。但另一方面，中国恰好也可以利用美国目前的争论，赶超美国，建成全世界最好的互联网。（编辑 谭翊飞）